2015年5月20日 星期三

【活動紀錄】以穀會友:社工在農村的實踐



本次活動邀請到在宜蘭種田的黃宇君(阿君仔)與我們分享她在農村生活中的實踐,在分享開始前,阿君仔先詢問了前來參與活動的朋友們的背景,也好奇大家為何想來聽這場分享?萬華社福的三位社工談到他們在社區中工作,並開始對台灣土地有更多的認識,如農村、漁村、部落等非都市地區,其中一位更提到在這些體驗的過程中發現自己,另一位也提到農村生活是對從社工崗位退休後的生活想像;現場亦有不少學生都有著農村生活的背景,大多是家中長輩務農,但隨著自己離鄉讀書、工作,對於農村的生活就越來越遙遠了,大家都相當好奇阿君仔的農村生活和實踐,因此阿君仔也與我們分享了她在社會工作中的矛盾、務農面臨的挑戰、回到大自然生活與面對自己等反思。


一、社工教育、社工實踐的侷限和矛盾
阿君仔在大學教育中,覺得自己似乎僅接受到傳統社會工作五大領域的教育養成,因此畢業後也就進入老人安養護機構中工作,在養護機構內跨專業背景的合作中,社會工作其實不容易在其中有所突破,也會對於沒有人了解社工專業而感到很挫折,再加上自己又很討厭寫個案紀錄,覺得為了評鑑、專業的紀錄而去看看長輩,與單純想去關心長輩的心情、動機是不一樣的,因此在那一年的工作經驗中,阿君仔開始思考自己和社會工作究竟怎麼了?最後,阿君仔決定回到家鄉宜蘭,也開始去讀研究所,進一步思考與社工想像的矛盾衝突,以及與自己對話後的動機含意。



二、大自然、土地與人的連結
阿君仔將這次的分享的題目訂為「走在回家的路」,她認為回家不只是回到家鄉,更是回到人自身的本性,她會用「以穀會友」的方式,是因為喜歡與人互動,喜歡一個微笑就可以有心靈的交流,因此在農村的實踐中,阿君仔說:「當我行走在這條田的路上,我不僅有大家的陪伴,同時藉由我彎腰的身體,也連結穀友與土地之間。」而彎腰的姿態就像是土地和人之間的橋樑與連結。

剛開始投入務農,是因為阿君仔念碩班時,開始接觸到社區大學和認識農夫市集,她發現她看到的不是社工在市集裡助人,而是人與人之間的彼此關心,再加上每個人都從事友善耕作,且是自願性的離職回來做農業,而不是家族傳承的農夫,因此大家對於自然、環境與人都有其獨特的看法;雖然阿君仔也有因務農可能無法養活自己的不安,以及原生家庭背景的緣故,使得阿君仔對經濟、生存產生的壓力,但在市集中一群華德福的家庭,開始讓阿君仔看到了不同的生活樣態與生活方式的可能

在台中就讀研究所時期,阿君仔認識了一位背景相似的務農女性,在協助她務農的過程中,阿君仔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也要回家務農。某次大雨中,阿君仔自己一個人站在兩分的田中,雨水滴滴答答沿著斗笠滴下來,她體悟到人生是自己一個人要去面對,人生是多麼的孤獨,最終還是要面對自己的狀態,當下的情境就像是土地的召喚,告訴你該往這邊走。剛開始阿君仔比較是以玩票性質的方式嘗試務農,因此朋友建議可以用穀東的方式進行,阿君仔認為要開始對一群人(穀東)負責,就是要去突破自己以往害怕關係之間的承諾,而在這懵懵懂懂之中就有人會來幫你。



三、務農的挑戰
        第一年務農,田裡的福壽螺超級多,阿君仔連作夢都夢到有福壽螺,當時為了處理福壽螺,阿君仔撒了苦茶粕,但其實苦茶粕會危害生態,也看到有生物翻肚,因此後來阿君仔就不再灑苦茶粕,有過這樣的天人交戰的掙扎經驗後後,讓阿君仔思考和了解到為什麼不要要堅持不撒苦茶粕,這樣的經驗要走過才能明瞭。阿君仔也跟大家說明「有機耕種」和「友善耕種」的差別在於有機要認證,沒有認證就不能掛有機,而友善的定義較廣,不施農藥、不施除草劑、無化學肥料,大家的友善耕作自然農法都不盡相同 (有機就像是社工師要執業登記,而友善耕作就像是社工員不用認證)

        在尋找農地時也是困難重重,剛開始從一分地開始做起,阿君仔經常與老一輩的代耕者聊天,即便這些老農夫有灑農藥,但是他們儲存於身體內的農村勞動力是遠高於年輕一輩的,因此阿君仔認為跟老一輩的相處很自然也很重要,也讓當地居民知道說現在有人在這裡做有機耕種,不過也經常會遇到許多人的閒言閒語,嫌棄阿君仔的稻米種得很醜,而老農夫和地主相當在意插秧的整齊與田地內沒有雜草等,阿君仔發現當她漸漸地去認識了地主、老農夫的生活脈絡後,便瞭解到在農村生活中,如果左鄰右舍都來對你的田說三道四、質疑你怎麼會種成這樣,真的是很沒面子的一件事情,因此阿君仔也盡可能地與老農夫、地主的要求達到平衡,這也是在務農中與人相處的有趣之處。走到現在第三年,阿君仔仍然堅持己心,經歷了初期的慌亂、他人的嫌棄,才會更加確定這是自己想走的路,阿君仔也認為說得多不如多做,要讓別人慢慢認同你在做的事情,因此到了第三年,阿君仔拿到一甲的地,這些都是靠著日常生活的與老農夫、代耕者的互動累積而來。當初阿君仔以為務農是可以很隨興、自在的,但也在真正開始務農後,才發現水田被高度管理後,必須和許多資源連結,包括插秧、收割、烘米……等都要與代耕者合作,如何與代耕相處也是不容易的挑戰。



四、以穀會友與自我反思
「以穀會友」是以認穀的分式來招募穀東,讓穀東們在稻米的生產過程有更多的參與,也可以穩定生產者的經濟收入,阿君仔透過這樣的方式也與穀東們有更多的接觸,在24節氣時她也會寫信給穀東,談到自己務農的歷程,阿君仔也發現她與穀友之間的信任關係,也需要透過這些書信的往來才能建立和感受到。

阿君仔認為現在社會對於青年返鄉務農的接受度已經比以前高,所以消費者、代耕都可以慢慢接受,這也是她近幾年開始務農的優勢,然而當大家都在講友善耕作、友善對待土地時,這樣的價值與自己相信的真實性是什麼需要去好好思考,也要反思自己與農作物的連結究竟是什麼,因此阿君仔也經常反省自己是否成為「講」很多但是與農產品疏離的狀態,因此,她會與一群夥伴相互對話和提醒。阿君仔也思考著舉辦這個多農村務農的活動體驗是為了什麼?擔心穀友不支持、沒有活動可以參加嗎?難道一定要透過體驗活動才會與穀友接觸嗎?由於阿君仔比較不喜歡消費取向的穀友,因此現在的穀友都是認識的朋友,去年她也透過環台送米的過程中與每一位穀友互動、交流,她發現與穀友之間不只是買賣關係,「農」更是生命交流的媒介


五、回到生活、回到自己
阿君仔認為當她選擇將她的實踐方式回到農村生活中,必須了解農村文化環境的歷史脈絡,也在歸農的過程中反思,發現自己過去是個很急、很有計畫性的人,時間會切割和分配得很清楚,什麼時候上班、什麼時候在家,但務農的時候其實自己是被時間綁住的,因為必須依循著天氣變化,隨時注意農地的狀態,因此生活跟務農工作就像是綁在一起,但某個層面而言,也不算是綁在一起,因為生活就是工作,被綁在農田的狀態對阿君仔而言是越來越甘之如飴,阿君仔說:「這是我打從心底的想做這件事情,想要為自己負責,我的心就在這片田地,剛開始務農好像都是為了穀友,為穀友負責,但現在有慢慢地是為自己負責。」阿君仔現在的生活隨著天氣變化而調整農事,她覺得大自然與自己的身體有很大的牽連,生活不是跟著安排好的事情走,而是跟著日月精華走。

六、生存議題與社會工作
現場夥伴詢問阿君仔務農的生存與經濟議題,阿君仔說她對資本累積的不安全感是來自於原生家庭,然而生存的議題卻鮮少被人看見,因為「友善務農」似乎被掛上一個「善」的符號,就像是社工一樣被道德框架,認為是一個有愛心、幫助人的工作。然而,生存的議題是每個人必定要去面對的,因此阿君仔在務農初期也不斷思考自己為何變得營利、工具性?舉辦許多體驗活動是為了經營穀友還是為了自己?而在務農的過程中,不可能請事假,即使現在已經務農三年的阿君仔仍然覺得自己與大自然不夠親近,她認為這是自己要做的修練,在農村生活與生存,阿君仔也很擔心地主的看法,害怕地主可能將農地收回,因此她也會想獲得地主的肯定。在這些過程中,阿君仔慢慢的去接納自己、看見自己的黑暗面,也發現其實很多事情沒有所謂好壞對錯,要慢慢拿掉一個個掙扎的枷鎖,她認為唯有去經歷、有覺知了解自己思考的過程,才能坦然的面對生存議題的擔憂。

阿君仔也談到她並未想要存錢買自己的地,因為務農至少要一甲才能養活自己,而買一甲的地可須能要幾千萬,對她而言,她並不想活在貨幣的交易中,想要降低對貨幣的依賴,盡可能的都自己手做,食衣住行都盡可能地再簡單一點,因此一旦決定要買地就會有壓力,這也不是自己想要承擔的,而且與地主互動也是一種對自我的修練,想要了解地主怎麼看待土地,也在與人的關係中修鍊。

剛開始務農時,阿君仔也曾想過自己是半農半社工,就像是社工進入社區工作,但她慢慢發現這是個假象,所以就不認為自己是社工了,因此現在的她並未帶著社會工作的視角去務農,即使在學校學到了社工的專業、理論,但是回到她真正想做的事情,應該是真誠對人、與人的互動、資源連結、反思自己與穀友的關係,只是或許這些事情與社會工作和自己的人格特質都有些關聯。而從事農事工作與社會發生的關係是什麼?阿君仔則談到她的隔壁田原本有噴農藥,經過每天與居民、農夫的相處、聊天,第二年之後隔壁田便開始避開自己的田噴藥,或許這不是一個很大的社會影響,但她認為這就是她生活中的一部分。

參與現場活動的夥伴是阿君仔的大學同學,她分享阿君仔從大學時期到現在的改變,她認為是阿君仔「溫度」的轉變,阿君仔回到農田是用真心和真誠在覺察和思考自己想要什麼樣的生活,那樣的真心是很迷人的,社工很重要的價值是「真心」,而阿君仔現在的真心是與人靠近的,這樣的生活就是她的社會工作實踐

七、走在回家的路上
阿君仔認為自己走在回家的路上,並不是為了要彌補與家鄉的斷裂,而是她清楚知道自己一定會回到落地生根的宜蘭,回宜蘭也是為了處理自己跟家人的關係,透過回家、寫敘事,現在正在一步步的處理和面對。

在目前正在耕耘的土地上,阿君仔談到她當初挑地,就是選擇自己很喜歡的位置,是個有山、人車不多的地方,她在那塊土地上工作是開心的,可以聽鳥聲、看天空的雲、坐在旱田上看夕陽西下、坐在樹下偷吃桑葚、累了就吹直笛,在那裡的生活狀態是舒服的,但是與土地的關係卻很難真實的形容、明確的想像,她認為如果要講什麼「我愛土地、友善耕作」冠冕堂皇的話,就不是真正的她,因此她就只是在日常生活中讓自己開心,讓自己與他人、家鄉、生活連結。

        現場的夥伴也回饋阿君仔,發現社會工作最終都會回到自己,在這場分享中最感動的是聽到對大自然、土地、人的自省,以及阿君仔默默的在做、在生活,這與許多品牌故事如何經營、服務內容是什麼的分享有很大的不同,另外一方面的感動是阿君仔描述的農村畫面是大自然給人的力量以及如何面對自己的孤獨,雖然這未必是很正向的感受,但卻是很真實的去面對自己和面對生活,阿君仔的真誠態度除了是對待人,更是對待生活與生命的實踐。

紀錄者:林玲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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